五、雪中足迹

五、雪中足迹                 

理学院图书馆依旧是又热又闷,学生们一次次的投诉那令人近乎窒息的热气,可是当局却始终当耳边风。我坐在堆积如山的书本面前准备第二年的年终考试,从生物学跳到动物学,又跳到有机化学,但没有一样读得入脑。而坐在我旁边的加拿大男生竟把图书馆当成是他的卧房般睡得打起鼾来。我不能怪他,因为这三月的下午真的叫人郁闷得发慌,似乎什么事都走了样。

我叹息,把视线转移到红河(Red River)边的松树群,这河流经曼尼托巴 (Manitoba)大学校园。年终考试前,河水仍冻结着,但到了「考试高温」期,河水也活跃起来,学生们可以看到河中央的流水载着浮冰悠游而下,多少次我真希望能跳上其中的一块浮冰当船顺流而下。

我最欣赏那万年青,经历了五个月的酷冷寒霜仍保持傲人的盎绿,没有它们,一切必变得死气沉沉,让厚厚的雪层摧残了所有的生机。天空灰黯阴沉,好像只要轻轻一碰,随时都会坍塌下来一般。雪花在空中飞舞,从前晚飘落至今。我在加拿大温城的第二个冬天便是这样过的。

知道在图书馆再呆下去也是徒然,与其坐在那儿做白日梦,不如收拾书本回家去。踏入严冬的雪地前需要做好的准备工作和进入这热烘烘的大房子前一样的繁琐费时。首先,得先脱掉鞋子,换上长筒皮靴、套上大衣、毛头套,然后再在颈上围了一条厚围巾,最后把双手钻进羊毛手套里才算大功告成。当我在雪地上出现的时候,整个人已活像会行走的木乃伊了。管它呢!这时候还有谁顾得了脸蛋与身材而冒险把耳朵或双脚冻僵!

屋外寒冷的空气似乎有唤醒人的不寻常力量,使我觉得自己就像刚从牢房被解放出来。我的双脚踩在柔软的雪毯里,一步一步涉过草场步向巴士总站,刚留下的足迹很快就被另一层白雪所覆盖、掩埋与遗忘。每个冬天,同一条小径,千万的足迹印下又消逝了,只有印下足迹的人和刻意去发掘它们的才不会忘怀。

属世界的事物无一样是永久长存的,就是我留在温城的日子有一天也会变成回忆。走着走着,灵感在心中一闪而过,我忙把诗节写下来,题名为:

持久的回忆

      我青春的魅力会否

      随着笑声、欢乐与亮光融化,

      就像我们刚堆好的雪人

      消失在无情的阳光下?


      当岁月无情地染白了我的眉发,

      时光盗走了我保留的欢笑,

      愿我仰望圣者的美丽灵魂,

      能被保留在你美好的记忆里!

在某个星期六团契聚会里,刊物委员会文书报告说:「……我们的打字机又坏了,现在急切需要一部新的,否则文字组的工作就将停顿。……」他接着说:「一部差不多好的打字机约值三百元,而我们的经常费只剩十元。」

得知团契的这项需要后,我的心惴惴不安,我一直在想,像我这样一个穷学生该怎样才能帮得上忙。当时,姐姐宜兰在西雅图(Seattle)工作,她每月寄来六十五元供我零用,我还得在生物实验室当助理员赚取费用来补助学费。

雪片飘到我的脸上,溶化在唇间,它们淡然无味却使我精神奕奕,一路上刺骨的寒风刺激得我满眼眶都是泪水。我清楚的看到我的银行存摺明明的印着三○○元,我多希望能在后面加多一个「○」,这样一来,我便能以十一奉献把三百元献给主。但是圣经的话清楚又明显的对我说:

「万军之耶和华说:『你们要将当纳的十分之一,全然送入仓库,使我家有粮,以此试试我,是否为你们撇开天上的窗户,倾福与你们,甚至无处可容。』」(玛三10)

神没有说要奉献多少,只说十分之一。在回家途中。我告诉神,我要将在这夏季里所赚到的四分之一奉献出来而不是十分之一。我以为作了这个决定就能让我暂时心安而可以把团契的即刻需要放置一旁。总之,团契里有许多家境富裕的弟兄姐妹,他们必能比我奉献更多。然而圣灵却不断催逼我必须马上采取行动而不能拖延到四五个月之后,我于是祷告求主指示我当走的路。作为理科荣誉班的二年级学生,我只能期望在暑假时赚取约六百元的外快。简单的算术告诉我,我必须奉献一百五十元。回到家里,我凭着信心作个决定:先行奉献,其他的事全交托主。

于是我开了一张志银一百五十元的支票,这是我银行里所有存款的半数,剩下的仅够维持我到夏季来临的生活费用。隔天,财政接到我的支票时顺口问我是否已找到暑假工作?

「还没有,不过,凭着信心,我知道神会替我找到一份适当的。」这是我给他的回答。

顺从了圣灵的旨意,我的心境因做了这件事而感到平静快乐。然而,要学会完全信靠可不是一门容易的功课。当暑假日益逼近,我的心也开始逐渐感到不安,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一份差事。团契许多会员已开始离开温城到其他市镇工作,目送他们的离去越发加添我心里的重担。每天,我的手指因翻阅报章的征聘启事而沾染了油墨,并且勤于向大学各部门询问有无空缺供我填补。那一年,兼职工作缺额很少,我的信心开始怀疑动摇。

四月中旬的一个傍晚,我意外的接到姐姐宜华从多伦多打来的长途电话。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问候:「你找到暑假工作了吗?」

      「没有,还没有。」

      「那你愿不愿意来帮你姐夫长青的忙?因为他的实验室在暑假时将有一个空缺。」

原来,那位答应为姐夫工作的同学因事故无法就职,所以他想到了我。我高兴得忘了问其他问题,况且长途电话费用昂贵,不便多谈。那段交谈虽只是短短的三分钟,它带来的喜悦与得知神应允了我的祷告的兴奋之情却持续了许多小时。神为我做的一切安排是何等的妥善!我不但可以跟我的姐姐及其家人共度暑假,同时又能在多伦多著名的学府Best and Banting Institute里工作,还可省下整个夏季的房租与伙食费。这消息对我这个穷学生来说真是天大的喜讯,我剩下的钱刚好足够买一张从温城到多伦多的单程机票。于是,带着无比畅快的心情,我跳上飞机并憧憬着神为我预备的未来旅程。

在 Best and Banting Institute的工作是很吸引人的,那儿有许多我从未接触过的先进仪器配备。在这暑假里我所吸取的许多经验成为我日后研究工作的最大帮助。我勤奋的工作,从不过问酬劳,因为我们华人一向羞于谈论钱财的事,更何况老板之一又是我的近亲。然而,当我接到第一个月的薪酬时,我不得不看了又看,才敢相信那数目字是正确无误的,因为映入眼帘的竟是三百八十元。明显的,加拿大东部省份给暑假工作学生的薪酬是比他处来得慷慨。换言之,这个暑假我可以赚取超过一千五百元,当初我原想奉献的四分之一的款项,现在居然只转折为十分之一,神的施给往往比我们期望的更丰盛。

那个夏天是我在加拿大期间过得最快乐的假期,我游览了举世闻名的尼加拉瀑布,与两个加拿大女孩一齐沿途露营到蒙特里尔参观一九六七年的世界博览会,最后一站我去了美国印地安纳州参加一个十分振奋人心的夏令会,主讲者是徐松龄牧师。(他在数月前为我弟弟及宝珠主持订婚仪式,因当时我不在场,这是徐牧师在事后告诉我的,并传达有关他们的最新消息。)大会的主题对我来说是再恰当也不过的了:

「你们得救在乎归回安息,

      你们得力在乎平静安稳。」

      (赛三十15)

当年如果我对神缺乏信心,我将得不到为我所准备的丰盛祝福。自那年夏天,我便有能力自费直到大学毕业。我也感激姐姐宜兰鼓励我到加拿大深造并答应在钱财上支持我。神赐我一个美满的家庭,虽然我们并不富裕,但成员间的爱心关怀却使我们成为世上最富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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